我把步枪挎在肩上,手里提着装着食物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地经残破不堪的楼梯下了楼。往快到出口时,我突然想到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记问希洛夫将军怎么去弗拉基米尔了。他们见我没问,大概以为我认识路,也就没多嘴。
有心回去问吧,怕被两人嘲笑;不问吧,我在列宁格勒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还真找不到路。我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到门口去问哨兵。主意打定,便快步地朝门口走。出门往两边一瞧,还真巧,哨兵还是刚才检查证件的那两位,此刻正被冻得在原地轻轻地蹦跳。
右边的那名哨兵,就是曾经和我说过话,年纪较大的那位,我走到他身边,开门见山地问道:“战士同志,我想请问您,去涅瓦河边的弗拉基米尔大街,该怎么走吗?”
哨兵马上停止跳动,抬起左手指着前面的那条马路,从左向右移动着,用冻得嘶哑的嗓音回答说:“少校同志,您从这里出去,到马路以后,沿着路往西面走,走十分钟到河边,就能看见一个公交站台,您从那里坐有轨电车。”他把手收回来,弯着手指数了一下,接着肯定地说:“坐八个站,就能到弗拉基米尔大街了。”
我正准备说声谢谢,然后抬脚便走,哨兵又补充说:“少校同志,如今因为城里的电力不足,有轨电车的很多班次都取消了,也许您要等很长时间才会有车。如果您有急事的话,我建议您还是搭顺风车。”
我郑重地向给我指路的哨兵道了谢,然后拎着东西背着枪,顺路边向西往涅瓦河边走。
路上的行人很少,我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五六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包着头巾或者戴着帽子,从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他们都在用同一种奇怪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向前缓缓移动着。
路两侧的房屋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已经变成了一堆堆两三层楼高的建筑垃圾。那些没有倒塌的大理石建筑的墙上满是孔洞,靠路边这面的边墙完全倒塌后,在路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被积雪覆盖着的各类家具。
远远地看到结了冰的涅瓦河边,有七八个人排得整整齐齐,站在一块立着的金属牌子下面。看着马路中间积雪下隐约可见的轨道,我可以断定这就是哨兵告诉我的那个公交站台,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没和任何人说话,就自觉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河边的风很大,前面的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到他们的这身打扮,我也觉得更冷了,于是把头上的棉军帽往下使劲压了压,又把自己的军大衣裹得更紧。
幸好时间不大,在清脆的电铃声中,一辆有轨电车缓缓地停在了站台前。电车刚停稳,我前面的队伍就慢吞吞地向敞开的前车门移去。
车上没有售票员,每个上车的乘客都是直接把钱递给了司机。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很幸运,里面还有几个硬币,在物价如此低廉的时代,买张车票应该没问题。
轮到我上车时,我掏出了口袋里的硬币,拿起一个五戈比递了过去。没想到司机却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指挥员同志,根据规定,战争期间凡是军事人员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一律免费。”然后也不再理睬我,直接冲着我后面喊:“下一位。”
车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站着的人也不少,不过还不算太拥挤。我怕待会儿上车的人太多,便尽力往后车门挤,免得该下车时我挤不下去。
我的猜测不错,电车中途又停靠了好几个站,有人下车,但上车的人更多,很快整个车厢便挤得水泄不通。
第八个站一到,我马上就从打开的车门跳了下去。电车停在河边,路的对面便是一群建筑,我要找的房子应该就在其中。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个地下过街通道,便没有横穿马路,径直朝过街通道走去。
刚下了几级台阶,就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背靠着墙站着,平举到胸前的双手里捏着一条黑色的大棉裤。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我好奇之下走了过去,见这明显是条穿了好几年的棉裤,上面挂着块纸板,有几个黑字:“换一百克面包。”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在现在的环境下,人们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穿着方面,就没有那么讲究了。别说穿过的旧棉裤,估计就算是新的,也不会有谁会用宝贵的食物去换。
我解开布袋子,往里面看了看,基里亚诺娃和奥尔洛娃两人为我准备的东西真不少,除了五六个牛皮纸包着的面包干,还有一听炼乳,一包方糖,一块奶油,四五根灌肠,甚至还有一块难得的萨洛(一种盐腌的肉制品,和腌肉、熏肉差不多,但它主要是用肥肉做的,瘦肉只是点缀,是乌克兰的特产)。
我掏出一包面包干,掂了掂重量,差不多有一百克重,便向老太太递了过去。然而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声不吭地用空洞的、呆滞的目光望着我。
我把她的双手拉下来,将面包干塞进了她的手里,说:“老奶奶,这是一包面包干,请您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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