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离开了砀山军后的赵弘润一行人,在距离砀山军不远处的一个地势较高的高坡下宿营,因为这方面赵弘润观察砀山军的反应。
记得从青羊部落出发时,乌兀以及那些青羊族人,带来了不少羊肉,烤制后味道颇为美味,但因为心情的关系,赵弘润却感觉味同嚼蜡。
他一个人站在高坡上,一边远远观望着远方砀山军的军营,一边回想着傍晚时分在砀山军帅帐里与司马安对峙时的前前后后。
『还真是说了一番了不得的话啊……』
良久,赵弘润长长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意味地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他离开砀山军的帅帐后,他的心口仍砰砰直跳。
看似仿佛是他压制住了司马安,可或许也只有他最清楚:若是他再继续留在司马安的帅帐内,恐怕心中那股『义无反顾』的勇气就会迅速在司马安阴沉的面色与阴鸷的眼神下,荡然无存。
“姬润。”
这时,赵弘润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因为对方的咬字十分清晰,因此,赵弘润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芈姜啊……不去休息么?”
“还早。”芈姜徐徐走上高坡,亦目视着远方的砀山军军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很喜欢那个羱族的小姑娘么?”
赵弘润一听,表情难免有些尴尬,困惑问道:“乌娜?为何这么问?”
只见芈姜稍稍停顿了一番,说道:“若非是为了她,你又何必亲身犯险呢?……当面威胁一位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你就不怕那司马安对你不利么?”
赵弘润闻言转过头来,纳闷地盯着芈姜瞧了半响,旋即释然般地笑道:“我知道了,看来你不了解『宗卫』。”说罢,他转头望向砀山军的军营,轻声说道:“司马安此人,或许有着不少恶习,但唯独有一点,我是不会怀疑的,那即是他对父皇的忠诚。……就好比说,像我身边的沈彧、吕牧、穆青他们,待等日后我有了儿女,触犯了他们,他们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害我的儿女,哪怕后者不成器……”
『儿女……』
芈姜听到这词微微有些失神,不过转眼间便恢复过来,皱眉问道:“你何以如此肯定?须知,人是会变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
“人是会变,但宗卫对于宗府的认同感,以及对于皇子的忠诚,是绝不会改变的。”
“……”芈姜转过头去,正好望见宗卫长沈彧端着一只盛着烤羊肉的木盘,徐徐走向了这边。
只见在芈姜的注视下,沈彧将烤羊肉端给了赵弘润,好言劝道:“殿下,无论司马安大将军是否肯如软,殿下此刻瞻前顾后亦于事无补……这是乌娜亲自给殿下烤制的。”
“你这家伙……”赵弘润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沈彧,接过烤羊肉,随口问道:“乌娜呢?”
只见沈彧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乌娜本来亲自端来,不过穆青那家伙说殿下想静一静,细细思考白昼间的事,因此,乌娜便委托卑职端来。”
“是穆青啊……”赵弘润点了点头,也不介意地上脏污,坐在地上啃食起羊肉来。
而此时,沈彧这才转头望向芈姜,继续方才的话题。
“芈姜姑娘,你不了解宗卫,因此,你才会心中怀疑。”说罢,沈彧稍稍思忖了一下,低声说道:“就拿卑职来说,家父亦是军卒出身,并且,曾是顺水军的一员……”
『顺水军?那岂不是三伯……』
正在啃着羊肉的赵弘润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彧,诧异问道:“是三伯的顺水军?”
“啊,是顺水军。”沈彧点了点头,苦涩说道:“隐瞒了许久,实在抱歉,殿下。”
望着沈彧苦涩的表情,赵弘润连忙摆摆手说道:“本王并无别的意思,沈彧。……再者,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莫要再挂在心上了。”
“嗯。”沈彧感激地点了点头。
从旁,芈姜见此不解地问道:“顺水军?顺水军又怎么了?为何『不必挂在心上』?”
沈彧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顺水军……是叛军!”
“叛军……”芈姜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赵弘润,其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将曾经背叛国家的军卒之子留在身边?』
可能是注意到了芈姜的这个眼神,赵弘润苦笑着解释道:“顺水军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叛军,他们也只是……”
说着,赵弘润便将当年『靖王』赵元佐与他赵弘润的父亲争夺皇位时所发生的动乱对芈姜简单解释了一番,并着重提起,顺水军只不过是『协助夺嫡却遭到失败后被朝廷与天子事后判定为叛逆的军队』,并非是『背叛了魏国的军队』。
因此,过错不在顺水军,而在当时的『靖王』赵元佐。
显然,这些话赵弘润不但是说给芈姜听的,更是说给沈彧听的。
顺便提及一句,其实在赵弘润心底,他亦不觉得赵元佐那位三伯当初有什么过错,毕竟皇位争夺,本来就是残酷的。
“喔。”芈姜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顺水军究竟是『哪种叛军』,旋即好奇问沈彧道:“而你的父亲,是顺水军的军卒?”
“唔,据说还是一个伯长。”沈彧点了点头,旋即惆怅地说道:“当时我才只有七岁,因为父亲在顺水军中当职的关系,家境还算宽裕。不过突然有一日,家里就收不到父亲的军饷了,家母去问了当地的地保才晓得,原来,发动了叛乱却又被禹王军击败的顺水军,已被朝廷判定为叛军,朝廷下令兵部停止了对顺水军军卒家属的抚恤与军饷……以往靠着父亲军饷过活,在失去了父亲的军饷后,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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