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国情,与楚国截然不同。
还记得当年赵弘润进攻楚国时,楚国的平民堪称是对魏军夹道欢迎,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楚国统治阶级贵族对平民的残酷倾轧与压迫,使得楚人民心相悖,阶级矛盾激化,以至于一般平民几乎都不愿为了贵族与魏军为敌,甚至于后来赵弘润毫不费力地就卷带了近两百万楚民迁居魏国。
但秦国,则是一个正在冉冉向上的国家,相比较迟暮的楚国,秦国更有朝气,也更加团结,这从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那些强烈排斥魏军进犯的秦国军民就不难看出——在这四座城池,魏军所遭遇的最激烈的战斗,并非是攻城战,而是在城破之后,城内秦民自发援护秦军抵抗魏军、甚至企图将魏军赶出城外的战斗。
秦国的民众不欢迎魏军,排斥魏军,对魏军抱持敌意,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
这意味着,倘若咸阳方向的秦军组织反攻时,占领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的魏军,非但要与城外的秦军战斗,亦要警惕来自城内的威胁——谁也无法保证,四县城内那些暂时被魏军镇压下来的秦国民众,会不会在其咸阳王师攻打城池时,在背后捅魏军一刀。
因此,这四县的秦国民众,好比是一颗定时炸弹,赵弘润是怎么也不能留下的。
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砀山军大将军司马安提出了『屠尽四县秦人』的建议。
在司马安看来,此举非但可以解决四县的不安定因素,亦可以用来震慑秦人,堪称是一石二鸟的策略。
然而,赵弘润却不想这样做。
原因有两点。
首先,恣意屠戳秦民在道义上是站不稳的,这与前一阵子赵弘润默许司马安屠戳乌须部落不同。
要知道,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这三者在数年前虽然没有加入川雒联盟,但他们与魏国是有协议的,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联合抗拒任何外来势力踏足三川境内。
在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当时都接受了这条协议的基础上,赵弘润当时表态愿意继续承认『乌须之誓』,愿意将三川之地无偿租借给川人,随后又与羯部落、羚部落展开了非正当的奴隶贸易。
说白了当时三川境内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只要没有外来势力介入,魏国也不强求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臣服于魏国,随便他们自己玩自己的。
但后来,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因为自己的私欲,在不敌秦军入侵的情况下倒向了秦国,企图将秦国拉到三川这张餐桌上与魏国角力,方便他们从中渔利,获取利益,这就违背了当年制定的协议。
因此,赵弘润决定将乌须部落、羯部落、羚部落三者从三川境内抹除,这也可以解释为是惩罚背叛者,至少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秦国不同,秦国与魏国素无瓜葛,在两国开战的情况下,魏军杀死再多的秦军,亦无损于魏军的风评,但屠戳平民,这就说不过去了,这会让魏军的风评变得极其恶劣,继而影响魏国在中原的形象。
这是其一。
至于第二点,就像赵弘润对司马安所说的那样,秦人民风彪悍,这不是一个能通过武力屠杀使其屈服的民族,相信魏军杀得约厉害,秦国上下就愈发团结一致,这会导致魏军逐渐陷入与秦国民众的汪洋战争当中,难以抽身。
不可否认,除了鄢陵军与一部分川雒羝族战士外,赵弘润有将近十五万军队或已踏上秦国领土、或即将踏上秦国领土,这的确是一股庞大的兵力,但问题是,在这八百里秦岭腹地,居住着多少秦人?五百万?六百万?甚至是像魏国那样,接近千万?
在这以『百万』作为单位的秦人汪洋战争面前,十五万魏军,很有可能就像丢到溪水中的小石子那样,顶多冒一个水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与秦国鱼死网破、乃至同归于尽般的战争方式,并非是赵弘润想要的。
因此,屠戳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的秦民,这个举措万万不可,它只会使魏军陷入被动,只会使秦国举国上下团结一心。
可留着这四县秦民也不是办法,魏军可没有精力应付这些秦民一次又一次的反抗。
所以说,将这四县秦民驱逐出城,任其逃奔到咸阳,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首先,将这些平民光人赶出四县,魏军就能得到一笔不小的粮食——当然这些秦民基本上也不至于饿死、冻毙在冰天雪地当中,因为下邽、临潼、高陵、丰镐距离咸阳都不远,不至于在半途中饿死人。
当然,待等这些平民逃奔到咸阳,那这些人就成了彻彻底底的饥民了,除非咸阳方面任凭自己的子民饿死在咸阳城外,否则,咸阳就只能放粮,这就变相地削弱了咸阳方面的军粮。
魏军这边得到了大批粮食,而咸阳方面却损失了巨量的粮食,此消彼长,魏军在开局就占据了优势地位。
“……待日后我军再次攻陷秦国城池时,故技重施,几番下来,咸阳那边可能连派兵与我军征战的军粮都凑不起来,谈何与我军作战?”说到这里,赵弘润笑了一下,说道:“除非咸阳那边狠下心肠,任凭其子民饿死。……不过这样一来,秦国也绝无可能万众一心与我军交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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