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出了前厅,记起自己身上还背着禁足令,然而此时却不想回院子去,只要一想到今晚要与可怕的姨母同床共枕说一宿的体己话儿,我就从脚底儿往脑袋上冒寒气。趁着岳清音仍在前厅陪着用饭,不如在外面多享受一下这宁静的氛围吧,从今儿起只怕再想静也静不下来了呢。
独自沿着小径慢慢往后院而来,路过后花园,园门依旧上着锁,自从那一日起,这园门便再也未曾开过。呆呆地在园门前站了良久,偶尔一只夜鸟飞快地掠过,都令我疑心是谁轻轻地回来了。
正出神间,忽听得有两人低声说着话由那边走了过来,一个道:“那赵初一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下子他欠我的那两吊钱只怕是没日子还了!”
另一个哧笑道:“莫说你那区区两吊钱了,那小子欠了如意赌坊将近七两银子,天天有赌坊的打手堵在他们家门口等着他,唬得他连家都不敢回,这一次只怕是躲不过了,索性连夜逃走了也说不定,你就别惦记着你那两吊钱了,全当扔水里了罢!”
第一个便道:“听说赵初一那小子以前还是他们家乡衙门里的捕快头呢,在那一带小有名气,携助当地知府破了不少的案子,那小子一喝醉就给我们几个讲他那些个陈年往事,吹嘘自个儿以前有多能耐——哼!要真有那么能耐,如何又离乡背井地到了太平城跟咱们一样做起了人家的仆奴?”
第二个笑道:“还不是赌博赌的!听说他在家乡当捕快的时候就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最后捕快的饭碗也丢了,还不起赌坊的钱,只好逃离了家乡投奔到京都亲戚家,正赶上咱们府中招下人,他自觉不好在亲戚家白吃白喝,便应招了来。安生了没多长时间,赌瘾复发,这才又重蹈覆辙。可惜了他那身蛮力,听说以前当捕快的时候使的是十几斤重的厚背儿大刀,有这样儿的体格就算不做下人,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跑去赌博,落得个有家不敢回、四处逃亡的下场!”
这两人一路说着一路从旁边过去了,因我立在暗影里,是以他二人并未发现我。想来府中下人都还不知道死的那人便是赵初一,因此还在议论他的踪迹。估摸着步九霄已经暗中下令着人四处搜捕徐呈了,之所以还将欢喜儿关押着,恐是怕走漏消息,令那狡猾的徐呈隐藏得更加深,从而给搜捕造成更大的困难。
待那两人走得远了,我方从暗影里出来,继续沿着小路慢慢前行。赵初一这个人我是有些印象的,以前我常从偏门进出,见过他不少回,感觉上是个蛮有心的人,其中几次我都是偷偷出的府,虽然没有特意嘱咐他,可他却能够察言观色,知道我不想被人知道行踪,所以他便守口如平,从未向别人透露过。
他所具有的这些素质想必就是多年的捕快生涯培养成的,只可惜听说天龙朝的律法规定,凡是国家公务人员涉及赌博、嫖娼和行贿受贿的,一经查处,非但立刻会被免去职务,且终身不得再做公务员。否则这个赵初一即便因赌博被免去了在家乡府衙当捕快的职务,倒还可以到太平城的府衙继续做他的捕快,也不至于沦落到要给人家看大门这样的境地。单说他能使动十几斤重的厚背儿大刀这一项便已经非普通小厮所能比的了,估摸着是他入岳府的时间尚短,只能从最低档的小厮做起,还真如方才那两人所说的,可惜了一身蛮力了。
……唔,十几斤重的大刀么?……这么有力气又有捕快经验的人,怎么可能在应仇家之邀于夜晚前去空屋赴约时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的便进了屋且根本没能避开一个普通人挥过来的菜刀攻击呢?且如果凶手是徐呈的话,他的一只眼睛不是早先曾被赵初一打伤了么?仅凭一只眼睛的视力在黑暗的空屋中用一把菜刀攻击一个会些拳脚的人,即便第一招便砍中了对方的脖子,对方也会因多年与罪犯打交道的经验做出自保或者反击的下意识的行动罢?可案发现场的勘察结论是那位死者系当场死亡,地上没有其曾与人搏斗的痕迹,可见是一击毙命——菜刀与手枪不同,要想做到将一个人一招杀死其实并不容易,除非……除非徐呈也是个练家子,否则绝难一刀就让赵初一咽气。
然而事实上可以十分确定的是,徐呈并非会武之人,那么今日这件看似已经水落石出的杀人案件岂不又是疑点重重了么?
我立住脚步,犹豫了良久,仰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冷月,毅然决然地转身,径直往那偏院而去。
由于偏院是家丁们的住所,身为岳府小姐的我自是不方便擅入,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藉着树干的掩护蔽过众人耳目,悄悄地潜入院中,穿过一排排厢房,绕过一处天井,在院子的角落处看到了那间发生过命案的空屋。
尸体应该已经暂时送到了府衙的停尸间,待这件案子最终定论后才会通知死者家属前来领尸,因此空屋内当是空无一物,而我想做的是希望能在屋内找一找可以解答迷团的线索。
想必步九霄已经笃定死了的是赵初一,杀人凶手乃徐呈,罪证确凿,因而这案发现场没有必要再封锁,是以并未留人看守,屋门也没有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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