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就要立冬了,北风渐起,天冷得紧,纵使艳阳依旧高照,可气温却已是很低了,单衣早就穿不住了,却又没到皮袄子上身的时节,稍不留神就有着凉之危,可纵使如此,也挡不住人们看热闹的兴致,这不,巳时才刚过半,菜市口处已是人山人海地拥挤着,不仅街道两旁如此,沿街商铺的二楼窗棂间也同样是人头涌动,此无它,只因一年一度的秋决就定在了今儿个的午时三刻。
菜市口位于宣武门外,处于西城与南城的交界处,之所以名气极大,乃是因此处正是大清出红差之处,所谓的出红差,说起来也简单,那便是三红——一曰砍头,断首之时血喷满地,血染黄土;二曰刽子手一身粗麻赤红行头,头裹红头巾,怀里抱的鬼头刀,刀无鞘,刃不见天,全凭一幅赤红的蒙刀布罩着;三曰验明正身当场红笔勾魂,在处决罪犯名字上用朱笔恶狠狠地打个对勾,剩下的就是“喀嚓”一声了的。
“出红差”自是不消说的残酷与血腥,可国人却似乎毫不避讳,还专好这么一口,满怀着恶意的喜气,一边乐呵地闲扯着,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别人生命的残酷终止,当真不好说是啥心理,或许只能用民族的劣根性来加以解释罢。
“铛,铛铛,铛铛铛……”
还差一刻就要到午时了,一阵透着凄凉劲的锣声响起中,一队队刑部兵丁终于从宣武门的城门洞里行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数名身着红衣的侩子手以及十二名身披枷锁的死囚,等候已久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声,那闹腾劲就宛若大戏开台前的叫好声一般响亮。
菜市口说是专用刑场,其实就是一大块空地罢了,别说刑台了,便是连栅栏都没有,也就是刑部兵丁们赶开围观人群,随意地围出一块十数丈左右的空地,再设上两文案,一者供监斩官入座,另一则摆设上香炉等物,要说多简陋便有多简陋。
“验明正身!”
刑部一干人等都是出惯了红差的老手了,尽管到得迟,可也不过就只花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刑场应有的诸般布置打理停当,待得午时一至,就听端坐在文案后头的监斩官一声大吼,声如雷震中,自有一名笔帖式领着数名衙役走到了排成一排跪倒在地的人犯面前,装模作样地查验着诸死囚的身份,那等草草状摆明了就是在敷衍了事。
“时辰已到,行刑!”
笔帖式验明过所有人犯之正身之后,高坐在文案后头的刑部监斩官也就不再迁延,扫了眼摆在文案一角的日晷,运足了中气,高声一呼,原本正乱哄哄地瞎议论的围观者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无数人等尽皆睁大了双眼,兴致盎然地等待着人头落地的好戏之上演。
“刀下留人!”
监斩官命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侩子手自不敢稍有耽搁,左手持刀抱于怀中,伸出右手从助手端着的托盘里取过茶盅漱了口,又端起酒盅一吸,将满盅的酒含在了口中,旋即左手一抖,将大刀抖得笔直,嘴一张,朝着大刀便是一喷,而后提着湿淋淋的大刀往跪地的第一名犯人身后一立,一振臂,将大刀笔直地高举过了头顶,再一横,空着的右手一抬间,已是合在了刀柄上,深吸了口大气,这就要挥刀下斩了,然则就在此时,一声断喝突然暴响而起,旋即便见场边一阵骚乱中,一群身材魁梧的壮汉簇拥着一便装少年从人群里昂然而出。
“放肆,何人安敢……”
这一见有人敢擅闯刑场,高坐在文案后头的监斩官当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霍然而起,不假思索地张口便高声喝叱了一嗓子,只是话未说完,已是看清了来者是何许人,脸顿时便僵住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来人并未走向文案,而是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了刑场的正中,不仅如此,还分出十数人不容分说地将侩子手赶到了一旁,悍然将所有人犯尽皆保护在了当中,这等架势一出,满场不禁哗然声大起,不满之言论与口哨声响成了一片,又怎个噪杂了得。
“下官秋审处郎中鹿坤鹏叩见小王爷!”
甭管围观者怎么闹腾,鹿坤鹏却是压根儿就当没听见,这才刚一回过了神来,人已是火烧火燎地从文案后头窜了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少年的身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鹿郎中,尔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换死囚,尔可知罪!”
敢于怒闯刑场的人正是弘晴,此际见得一众手下已是顺利无比地将所有待决人犯都掌控在了手中,弘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便算是就此落了地,底气一足之下,自是不会给鹿坤鹏甚好脸色看,这一张口便是毫不容情的喝叱之语。
“咕嘟!”
一听弘晴张口便是这么个罪名,鹿坤鹏登时就傻了眼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弘晴的指控,只剩下狂吞唾沫的份儿。
“来人,摘了这贼胚的顶戴,本贝勒要亲上本章弹劾此贼!”
弘晴此来就是为了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的,又哪会理睬鹿坤鹏究竟有甚反应,也没打算听鹿坤鹏的狡辩之辞,一挥手,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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